电影《劳工之爱情(1922)》深度解读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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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劳工之爱情(1922)》深度解读鉴赏

由明星公司1922年拍摄的《劳工之爱情》(又名《掷果缘》)是目前内地胶片尚存的最早的故事短片。该片为黑白无声片,中英文字幕,是明星公司租借当时意大利商人劳罗的玻璃棚摄制的;更为有趣的是,中国早期电影发展历史中存活时间最长的民营电影公司——明星公司,最早的主创们都在影片中有所“贡献”。其中郑正秋编剧,张石川导演,郑鹧鸪饰郑木匠,郑正秋还饰演了祝医生。

当时的明星公司创立不久,他们把制作滑稽短片作为最初的尝试,当年他们推出了由郑正秋编剧、张石川导演的《滑稽大王游沪记》《大闹怪剧场》《劳工之爱情》等三部影片,它们都以滑稽搞笑为主,尤以《劳工之爱情》最有意义,它出奇制胜的情节、幽默滑稽的角色以及浓厚的本土化喜剧色彩,使其经久流传。而且更为幸运的是,虽然早期胶片的保存异常艰难,其片基是硝酸纤维素材料,在摄氏43度的环境下就会自燃,而一旦自燃则无法补救,而《劳工之爱情》的胶片却保留至今,可谓硕果仅存,终于使得早期中国电影的初步尝试能为我们后人亲眼观瞻,实在是珍贵之至。

影片一开始,就是郑木匠兜售水果的场景。妙就妙在一开始,主创们就透过几个滑稽、有趣的动作非常有趣而又简洁、夸张地向我们介绍了郑木匠身份的转变和性格特点:他用墨线平分西瓜,用圆规量西瓜直径,再用锯子锯瓜,用斧头剁甘蔗,用刨子推甘蔗皮,还用墨斗给对面的祝医生女儿暗送水果和爱意。一切都是那么搞笑和出乎意料,一切又都在人物身份和情境之中。

紧接着人物的身份定位亮相之后,主创们又娴熟地营造了数个小的情节高潮:首先是祝小姐打水被调戏,郑木匠挺身而出制服了几个“混混儿”,令二人情感更加近密;二是郑木匠向祝医生求婚,祝医生提出发财之难题;三是郑木匠一筹莫展之后的灵机一动,改装楼梯;当然最精彩的高潮就是最后的喜剧化摔跤和治病了,具有“伸缩”
功能的楼梯,既捉弄和惩罚了令郑木匠难以入睡的作乐赌徒,让他们个个摔得鼻青脸肿,又能让这伙跌伤的赌徒去祝医生处求医,使其发财,最终郑木匠的情感憧憬成功兑现,祝医生并不食言,把女儿许配给郑木匠,有情人终成眷属。

整个影片仅仅22分钟,然而铺垫自然、张弛有序,特别强调人物的动作性,很符合默片,尤其是早期默片喜剧的特点,显得朴素而娴熟。早期中国电影非常重要的一个片种就是以喜剧故事为内容,以夸张动作为特征的滑稽短片。明星公司同期拍摄的另外两部影片也不例外,如《滑稽大王游沪记》就是以卓别林来沪为题材,由一英国侨民主演,模仿卓别林如何追汽车、踢屁股、餐具、出洋相等;另一部滑稽短片《大闹怪剧场》描述一个厨师为当演员大闹剧场,终被导演看中的故事。相比之下,《劳工之爱情》更具本土喜剧情节短片的特征,不仅靠动作和表情吸引观众,而且已经开始注重情节发展和人物性格心理的镜像展示和刻画。在镜头技巧上,这部电影也有新的探索,出现了主观摄影、叠印、降格摄影等新的技巧,比如郑木匠戴上眼镜所看的物像,夜晚辗转反侧对祝小姐的想念和幻想镜头以及他和老丈人为众赌徒治病的滑稽场面等。
虽然影像的质量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有所下降,然而它带给20世纪观众的欢娱仍然是真切、具体和富有感染力的。在明星公司的这部以及其他几部短片之后,商务印书馆活动影戏部、上海影戏公司等纷纷仿照其模式摄制情节简单的搞笑短剧,先后出产了大批此类影片,以至20世纪20年代中前期成为了中国滑稽短片出产的集中期,此类影片也成为了中国早期电影的典型代表。

由此我们不难再一次看到在“电影”这个大众文化行业和领域中,一个颠扑不破的规律和最简单的事实:笑、娱乐是最基本的,电影不是不要高雅和精深的人文内涵,但好看和娱乐是其基本前提。舍此,“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培根说:“读史可以使人明智。”读电影史、观摩前人作品也正是具有这样真切而灵验的效果。
正统的中国内地电影史向来比较褒扬郑正秋,他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在其编剧和创作中始终灌注着对民族、社会、人伦道德的责任和良心。他在《自我导演以来一文中,曾非常明确地指出:“电影不单是娱乐,电影应该有教育的意义。”郑正秋的电影创作活动,具有明确的目的性,自觉地把电影同时代紧密地联系起来,通过电影来表达自己对时代、对人生的观察和思考,以震撼观众的心灵,给观众以启迪。他1913年初涉影坛执导的第一部短故事片《难夫难妻》,以其毕露的锋芒,抨击了封建婚姻制度的罪恶,实现了郑正秋“盖破题第一遭事,可无正当之主义提示于社会”,艺术应“教化社会”的一贯主张。在郑正秋一生编导的44部影片中,这一类影片是主流,约占五分之四。

但我们还应该看到郑正秋创作、主要参与的影片还有五分之一是其他类型的影片。这既包括《劳工之爱情》这样的滑稽片,也包括《火烧红莲寺》《侠风奇缘》这样的武侠片。郑正秋是一个被人称为“好好先生”的老夫子”,却能和张石川始终精诚配合,虽然他们也有观念的不同和碰撞,但他们始终没有互相离开对方,直到1935年郑正秋因病去世。张石川是商人出身,他投身电影除了兴趣,更多看中的是把它当作挣钱的产业来运作。所以他的制片方针与郑正秋是不同的,他标榜:“处处惟兴趣是尚,以冀博人一粲,尚无主义云。”张石川、郑正秋这一对长久合作默契的“黄金搭档”是不是也向我们暗示着电影产业运作本身所潜在的一些基本规律和逻辑?
在1922年3月明星公司成立之初,郑、张二人除了拍摄了前面提到的三部滑稽短片外,还拍摄了一部以血腥残酷的杀人场面刺激取悦观众的短片《张欣生》。这些影片很明显表意肤浅,仅仅是满足观众娱乐和寻求刺激的欲望和心理。在经历了观众对本土电影最初的好奇和热捧之后,经营状况开始下降,使明星影业公司在经济上面临困境。在这样的情境下,张石川又开始重新考虑郑正秋直面现实,为人生而创作的艺术主张。具体业绩就是,他们紧接着推出了《孤儿救祖记》,结果一举成功,为明星公司赢来了高额票房,扭转了困境。

综观明星公司的业绩,他们的创作一直游走在张石川与郑正秋的观念之间,因为当时社会环境的特定变化,时而张的观念居主导,时而郑的观念居主导,但他们的影片大多总没有彻底失去双方中的任一方,这大概就是明星公司的电影曾经辉煌、制胜的最重要的秘诀之一吧。不要忘记过去,无论是好的经验,还是失败的教训。笔者始终认为,一般来说,好的电影首先是娱乐的,但又不应停留于此,在此基础上有更丰富、更开放的有关人性、人情的普泛沟通之蕴涵和意义。